(记者陈瑞)
题引:在常人的认知里,一位乡镇党委书记,在这场重大雪灾面前,起码也是一位运筹帷幄排兵布阵的指挥官吧!而我看到的这位书记,是亲力亲为灰头土脸成天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的风雪战士;是与牧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同苦同悲同战斗的普通一员;是不顾家人不管身体的活脱脱一名“拼命三郎”;是一位将群众的生死冷暖放在心窝里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的一方父母官!
风雪送草路
见到扎西求德书记时,他正在清水河镇迎接千里驰援的李秉宸一行,李秉宸是青海博业农牧有限公司的一名股东。此次玉树雪灾发生后,他从网络上看到有人背草投喂野生动物的照片时,深深被这份发自内心的善良所打动。于是,他也选择了“善良”这个词,立即自费10余万元从湟源县某合作社购得四卡车100吨青储草,在打听清楚哪里最困难哪里最需要紧急援助后,亲自启程护送这四大车“救命草”前往称多县扎朵镇。他们是2月21日晚十点从湟源县日月乡出发的,第二天清晨八点半便顺利到达了称多县清水河镇。
见车队到达,扎西求德书记激动地走上前去,给了李秉宸一个大大的拥抱:辛苦了!你们辛苦了!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了!
清水河离扎朵镇还有60多公里。刻不容缓,车队在扎西求德书记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山路依然不好走。路边的层层叠叠的积雪耀得人睁不开眼。
因急于了解扎朵镇的情况,我坐上了扎西书记的车。“现在里面情况紧急吗书记?”“非常紧急!我们还有一些通户道路没有打通,饲草储备量也还不够,加上牧民居住实在是分散,又没有通讯信号,开展起工作来难度实在是大!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消耗,牲畜普遍陷入体弱体乏体虚时期,可以说是元气大伤,如果这个时候不能及时补饲,将面临牲畜大面积死亡,也就意味着前期抗灾成果功亏一篑,所以我心急如焚!”
开着车的镇纪委书记仁青多杰接着说道:依照今年的雪量,我们已经将群众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程度。这是因为县上未雨绸缪提前预防储备粮草,这把先手棋下得好。其次是因为县上组织成立畜群小组,也大大增加了牧民群众的防灾抗灾能力。还有是因为县交通局和农牧局投入机械及时,各村的道路没有被长期封堵。这是一个抗击雪灾的成功经验。
“哦,明白!”我点了点头。
扎西书记一直不停地“咳咳咳”,原来是十天前一场重感冒引发了严重的咽炎和支气管炎。
“书记您先得搞好自己的身体呀!”
“我哪里有治疗的时间呢!我这开的有药呢!”
因路面积雪,车队晃晃悠悠缓缓前行。60公里的路程竟然花去了两个多小时。而在未来两天的采访过程里,这个速度算是快的。往往很短的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似乎速度已经不能用路程除以时间这个公式来计算。
正午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扎朵镇政府的院子里,镇上干部和马背宣讲团的全体成员正手举哈达列队等候。“嘎屉!”(辛苦了)“嘎真切!”(感谢),一张张善良质朴又写满感激的笑脸,顿时让李秉宸一行卸下了一路的困倦与劳顿。
李秉宸原计划是将这四车草运到镇上的。但据扎西书记反映,要送到目前最困难最偏远的治多村至少还有150公里左右的路程时,李秉宸当即决定,继续往前送,送到村子里。
但横在大家眼前的一个难题是,通往治多村的必经之路措闹拉山上有冰坎路段,大型车辆无法通行。一筹莫展时,扎西书记说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格章夏、尼玛才仁你俩过来!”这两位是治多村和直美村的村支部书记,自从雪灾发生以来,一直站在扎西求德书记的身边并肩作战。
“措闹拉山是根本过不去的。我们可以借用曲麻莱的路,翻越六盘山绕过巴干乡这样送达。”格章夏和尼玛才仁合计着。
“路况可还行?能保证大型车辆通过吗?”扎西书记不断确认。
“我们只有这样试一试了书记,通往治多村的另一条道路更加难走。”
“那就这样,出发!”扎西书记大手一挥当即拍板。
往常的情况下,160公里的路程算不得什么,最多也就两个小时而已。但是这险象环生的160公里山路,足足花去了我们九个小时!这是我至今为止走过的路程不远但用时最长的一条路。更让人铭心刻骨的是,这条路上所发生的艰险、曲折和令人震撼的一桩桩一幕幕。
扎西书记开着那辆掉了漆的二手车在前面开路,我们紧跟其后,四辆运草车一字排开。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途径一座小桥。身长13.5米的牵引挂车一时拐不过弯来。所有人立即下车出主意想办法。“往后倒,左转向打半圈儿,上了桥面立马打回去,再来试一次。”年长的司机师傅靠前指挥,几番尝试下来车辆稳稳地过了桥。一辆、两辆,三辆,四辆,车队妥妥地过桥完毕。一路走一路停一路等。天色已暗。
不好!再遇拦路虎。
只见眼前这座身宽不足三米的小桥被夏日的洪水冲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缺口。因为有了跨越第一座桥的成功经验,第一辆卡车缓缓开上桥面,但在一阵惊叫声中紧急刹车,原来左边车轮险些掉入缺口。只有先倒回去。所有人下车查看路况。
“这座桥我们是不敢过了!要不把草卸在这里让村民们转运一下吧!”
“什么?不敢过了?!这可是一百吨的饲草料,村民们怎么运回去?前方还有30公里的路程!”
“不是路程远近的问题,而是安全,安全问题!”受到惊吓的司机师傅情绪激动起来。
“求求你们想想办法,这可是给乡亲们的救命草啊!我们不能这样放弃。”
“那如果我们的车辆或者人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负责!”
“说得轻巧,你怎么负责!”
巧的是桥边住了一家牧户,见僵持不下,牧人走上前来解围:可以过去的,两天前我还看到一模一样的车辆路过过。
“听吧,您再试试,找准角度,一定行的!”
在这样的软磨硬泡之下,司机师傅终于松口答应一试。但在场的人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上。
庞大的车体和缺了口的桥面之间显得那样得不协调。
“左边需要垫几块石板。”“好!”不知何时,治多村村医多杰江才来到了人群里。这位身材矮小干活拼命的乡村医生喊道:把这块石头放在我背上!“一二三,走起!”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垫好了几块大石头。
大车前后分别有十来号人指挥着:对对,倒车,好,方向盘向右打死,瞄准,前进,好,对准了,好,冲!
人群中发出尖叫声,我也在那一瞬间闭上眼睛不敢看。但奇迹就这样发生了,车辆居然稳稳当当地过来了,左右不差分毫。掌声响了起来,这是对第一位师傅的褒奖和对后三位师傅的鼓励。
第二辆车就没有那么幸运,由于方向盘打转不及时,右侧车轮挤到了桥拦上。有人埋怨,有人再次打起退堂鼓。
“既然第一辆能过去,后面三辆一定可以,我们不泄气再来一次好不好?”扎西书记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草是要送的,桥也是一定要过的。
“往后轻轻倒,再来,好,慢一点,再来。方向盘往右打一点,好,对准了,冲!”
欢呼声中,第二辆车也摆脱困境。
第三辆,第四辆也顺利过桥。
此时的扎西书记开心极了,但师傅们还有怨气。
“看吧,你们技术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我不会拿着你们的生命开玩笑的。”
师傅们并不予理会,继续前往。
这条路真是充满了曲折与坎坷。
没走几步,又遇到了一大片冰棱子,坑洼不平。车轱辘不停空转咬不到着力点,扎西书记号召大伙儿推一下。“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可眼前这具庞然大物纹丝不动。司机从驾驶室伸出头来没好气地说:“这样没用!”“那您说怎么做?”“挖土,填坑!”“好!”
扎西书记抡起铁锄狠狠砸向冰面,白花花的碎冰屑四下里溅开。有人抢了锄头去继续除冰,村医多杰江才依然冲在最前面,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背起土堆往前跑。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抢路的队伍里多出了七八个陌生的身影,七手八脚浑身是力。话说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冰棱除尽冰坑填平。
又成功迈过了这道坎儿。
前方还有30公里,加油啊,还有30公里而已了!
我们的车辆落在了车队最后方,走啊走啊,漫漫长路漫漫黑夜,四周一片寂静一片黑暗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灯光闪烁。
若不是前方有大车,真怀疑自己这是在梦游。
车辆在弯弯绕绕的盘山路上缓慢爬行着,像极了背着壳的蜗牛。走夜路是需要耐心的。低下头来拿出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开始纳闷,不是吃完午饭就出发的吗?不是160公里而已吗?竟然已经花去七八个小时?但此时惊讶为时尚早。事实是在这之后继续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治多村党员活动室。
“我们的阵地到了!”书记从车上一跃而下。早早来到这里的村民一样地手捧哈达列队迎候。
“嘎屉!嘎屉!”如在镇上一样的问候声,我几乎已经听不进耳朵里。
我的脑袋有点晕,我的胸口有点闷。